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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子善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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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子善日记

陈子善

在我看来,日记之所以是一种特殊的文字体裁,在于它原本是完全私密的,不加掩饰的,也不打算公开的,因而有可能更为具体地记录当时的历史语境和文化氛围,更为真实地袒露个人的思想和情感,以及揭示两者之间复杂的互动,许许多多不为后人所知的作者的交游、活动、观点和著述,大大小小鲜活生动的历史细节和世事线索,通过日记才有可能得以一一呈现。日记是时代风云和人情冷暖的投影之所在,能够承载这种投影的文类并不多,日记恰恰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。

但是,正是由于日记具有相当的私密性和敏感性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名人时贤的日记很少公开,很少引起关注。就中国现代文学史领域而言,1927年9月郁达夫《日记九种》的出版,曾轰动一时;

1937年6月,上海《青年界》月刊又出版了“日记特辑”;但去世作家的较为完整的日记面世,则自鲁迅始。 1951年3月上海出版公司据手稿影印了《鲁迅日记》。冯雪峰在《〈鲁迅日记〉影印出版说明》中强调这部日记是“研究鲁迅的最宝贵和最真实的史料之一”,将其影印出版“完全为的保存文献和供研究上的需要”。1963年11月,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》第三辑又发表了《〈朱自清日记〉选录》,王瑶在《题记》中也强调这些日记“关于他(指朱自清———笔者注)全生命活动中最丰富的三分之一多的真实记录,如果都印出来,是非常可宝贵的”,可“作为了解和研究他平生治学为人的参考”。由此可见,学界对作家学者的日记一直十分重视,一直肯定它们的研究价值。

我所见第一部系统研究作家日记的专著是包子衍的《〈鲁迅日记〉札记》(1980年5月湖南人民出版社初版),作者以几乎大半生的精力研究《鲁迅日记》,厚积薄发,出版了这部虽仅15万字却有分量的《鲁迅日记》研究成果,书中把鲁迅的新文学创作与日记记载互证的研究路径,尤具启发。作者在此书《后记》中特地引用了冯雪峰的话,冯雪峰主张研究鲁迅日记“重点是在‘考’与‘注’”,颇有见地。其实,不但鲁迅日记,解读所有作家和学者的日记,考证注释工作都是至关重要,必不可少的。

1980年代以降,随着黄侃、胡适、周作人、郁达夫、徐志摩、朱自清、顾颉刚、吴宓、苏雪林、杨树达、宋云彬、萧军、夏承焘、夏济安、郭小川、顾准、王元化等近现代作家和学者的未刊日记在海峡两岸陆续披露,尽管日记长短不一,又涉及不同的历史时期,内容或也有所删节(公开出版的'日记有无必要删节,一直存在争议,赞成删节者以涉及隐私不宜公开为由,我则主张不作任何删节以存历史原貌),都无不引起海内外学界的极大兴趣,相关的研究成果接连不断。余英时著《未尽的才情———从〈顾颉刚日记〉看顾颉刚的内心世界》对顾颉刚日记的精彩解读,江勇振著《舍我其谁:胡适》第一部对胡适早期日记的独到分析,都在“考”和“注”上下足功夫,令人耳目一新。

在这样的文学和学术背景下,古农君与自牧君等合作,于十年前创办了《日记报》(后改名《日记杂志》),倡导民间的日记写作和日记研究,推动民间与学界日记研究者的交流,别具一格,坚持出版,意义非同一般。现在古农君又精心编选了“书脉日记文丛”四种,收录海内各家围绕日记和日记文学的各种著述,有评论,有漫谈,有自叙,还有序跋,妙论迭出,足资启迪。这不仅是对《日记报》创刊十周年的一个总结性的纪念,也为建构当代中国的“日记学”作出了新的努力。

陈子善,作家,著名文学理论家。长期从事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,致力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料,现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理事、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近现代文学分会副会长、上海巴金文学研究会副会长。鲁迅日记手稿

柳已青

1946年2月1日,是乙酉除夕。西南联大教师的餐厅中,有七个年轻人(自然是单身汉,没有家室)围坐一席,吃年夜饭。与抗战时期的艰难困可相比,饭菜还算丰盛,有鸡一只、蹄膀、猪肝、蛋饺四味。晚上八点过后,在这全家团聚的时刻,夏济安、卞之琳、顾寿观似乎感受到欢庆节日中的一丝伤感和无聊气息,三人大嚼年糕,饮绍兴酒,吃美国鲑鱼罐头和火鸡,只有这样,才能强烈地感受到生之欢欣和寂寥。

人在这样的特殊时刻,自然容易引发个人感情的喟叹。

卞(之琳)补牙齿,酒后发牢骚云:少年掉牙自己会长,中年脱牙没法长全,少年失恋,容易补缺,中年失恋才真悲伤。张某某之脱离他,对他真是一大打击,痛苦不过偶然表露一下。想来在那除夕夜,他们在守岁时,都聊到了自己的恋爱情况。夏济安说到了自己:“我平生只有单恋,并无恋爱,不足挂齿。今天我可以说一句:我并不在单恋,一切只待上帝安排。”

原来,夏济安正在单恋一位西南联大的女学生,并将她写在日记里。通常称她为李彦L.Y.,在一段英文日记里也称她为LeeYen,但同她通信时,却很有礼貌地称她为“李小姐”。据夏志清为哥哥夏济安的日记写的前言,1945年秋季开学的时候,夏济安注意到班中的大学一年级新生李彦,那是10月9日那一天,从此倾心,日夜痴想。因为是怀着少年维特一般的心事,夏济安没有这个女生的回信或作文可收藏,只好把“学生选习学程单”小纸片贴在自己的日记中。小纸片上有李彦亲笔手迹。李彦写的几个字,隔着60年代光阴,墨色已淡。但我们不难想到当年夏济安的心思。

单恋是痛苦的精神旅程,堕入情网,陷得很深。夏济安连同异性携手散步的经验也没有,不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爱心。有一次,他竟然把李彦叙述她生平的作文,全文抄进日记中。在《夏济安日记》里,我们可以看到夏济安不断地剖析自己的内心,拷问自己灵魂。李彦一个眼神,也会引发他内心的振颤。1946年2月6日,夏济安的日记记载:“L.Y.坐在第一排,看见了不免又动心,发现一点: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翡翠金戒,不知何所指。她好像知道我有意思,从不敢用眼睛正视我。”

这样痛苦而绝望的爱,纯粹是柏拉图式的,对方几乎无任何回应。 1946年6月2日,夏济安读汤用彤的《印度哲学史略》,引起他的感伤,“印度的悲观思想和我总很相投,我若这次恋爱不成,真想出家修行。”夏济安左思右想,恋爱毫无办法,他写道:“这次恋爱所以实在是我灵魂上的大CRISIS。我不敢断定它一定会成功,因为也许我注得应该修道,解脱尘世。”恋爱引起的精神危机,促使夏济安产生出家修道、入山隐居的想法,他经常读《高僧山居诗》。我们来看看他的精神徘徊的轨迹:“高僧诗中,除憨山(寒山)所作尚有生趣外,多寂灭之作。然憨山悲愿似不宏。下午看电影《居里夫人》,颇满意。居里夫妇之恋爱处理得很可爱。”

1946年6月6日,夏济安抄录了憨山诗一首,贴在自己日记的扉页。

世界光如水月

身心皎若琉璃

但见冰消涧底

不知春上花枝

这诗有出世超脱意味,以其诗自况也。

夏志清认为,他对李彦的那种一往情深的苦恋,可能代表了真正浪漫主义的精神。他的浪漫主义里包含了一种强烈的宗教感:不仅济安把爱情看得非常神圣,他的处世态度和哲学都带有一种宗教性的悲观。而这种宗教性勇于自省的精神,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里,是绝少见到的。

的确,《夏济安日记》在文人和学者的日记中,也能占据一席之地。它没有鲁迅日记中的简单和流水账,没有《胡适日记》中特意将情感生活过滤掉,也没有郁达夫日记中旧式文人的习气和颓废。《夏济安日记》是在夏济安去世多年后,由弟弟夏志清整理发表,因为生前没有想到要发表,所以绝对真实,没有一丝一毫的虚荣和虚假。里面充盈的浪漫有苦涩的况味,也是令人感念,它留下一代学人的精神剪影和心灵画像。

柳已青:著名学者,文史专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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